我不喜欢写小传,因为,我并不在那里面,再怎么写,也只能写出一部分的我。
一
我出生在浙江金华一个叫白龙桥的地方,这地方我一岁离开后就没有再去过,但对它颇有好感。它有两件事令我着迷:其一是李清照住过此地;其二是它产一种美味的坚果,叫香榧子。
我出生的年份是一九四一年,日子是三月二十九日。对这个生日,我也颇感自豪,因为这一天在 *** 正逢节日,所以年年放假,令人有普天同庆的错觉。成年以后偶然发现这一天的前一日刚好是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忌日,她是一九四一年三月二十八日离家去 *** 的,几周后才被发现,算来也就是4月吧!
有幸在时间上和弗吉尼亚·伍尔芙擦肩而过的我,有幸在李清照晚年小居的地方出生的我,能对自己期许多一点吗?
二
*** 叫张家闲,几代以来住在徐州东南乡二陈集,但在这以前,他们是从安徽小张庄搬去的,小张庄在1990年前后一度被 *** 选为模范村。
母亲叫谢庆欧,安徽灵璧县人(但她自小住在双沟镇上),据说灵璧的钟馗像最灵。她是谢玄这一支传下的后人,这几年一直想回乡找家谱。家谱用三个大樟木箱装着,在日本人占领时期,因藏在壁中,得避一劫,不料五十年后却遭焚毁。一九九七年,母亲和我赴山东胶南(如今的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想打听一个叫喜鹊窝的地方,那里有个解家村(谢、解同源,解姓是因避祸而改的姓),她听她 *** 说,几百年前,他们是从喜鹊窝搬过去的。
我们在胶南什么也找不着,姓解的人倒碰上几个。仲秋时节,有位解姓女子,家有一株柿子树,柿叶和柿子竞红。她强拉我们坐下,我之一次知道原来好柿子不是“吃”的,而是“喝”的,连喝了两个柿子,不能忘记那艳红香馥的流霞。
家谱是找不到了,胶南之行后意外地拎着一包带壳的落花生回来,是解姓女子送的。吃完了花生,我把花生壳送去照相馆,用拷贝的 *** 制成了两个书签,就姑且用它记忆那光荣的姓氏吧!
三
我出身于中文系,受“国故派”的国学教育,看起来眼见就会跟写作绝缘了。当年,在我之前,写作几乎是外文系的专利,不料在我之后,情况完全改观,中文系成了写作的主力。我大概算是个“玩阴”的 *** 分子,当年教授不许我们写白话文,我就乖乖地写文言文,就作旧诗,就填词,就度曲。谁怕谁啊,多读点旧文学怕什么,艺多不压身。那些玩意儿日后都成了我的新资源,都为我所用。
四
在 *** ,有三个重要的文学大奖,中山文艺奖、 *** 文艺奖、吴三连文学奖,前两项是官方的,后一项是民间的,我分别于一九六七年、一九八〇年和一九九七年获得。我的丈夫笑我有“得奖的习惯”。
但我真正难忘的却是《幼狮文艺》所颁给我的一项散文首奖。
*** 刚“解严”的时候,有位美国电视记者来访问作家的反应,不知怎么找上我,他问我“解严”了,是否写作上比较 *** 了?我说没有,我写作一向 *** ,如果有麻烦,那是编者的麻烦,我自己从来不麻烦。
唯一出事的是有次有个剧本遭禁演,剧本叫《自烹》,写的是易牙烹子献齐桓公的故事(此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曾在上海演出),也不知那些天才审核员是怎样想的,他们大概认为这种昏君佞臣的戏少碰为妙,出了事他们准丢官。其实身为编剧,我对讽刺时政毫无兴趣,我想写的只是人 *** 。
据说我的另外一出戏《和氏璧》在北京演出时,座中也有人泣下,因为卞和两度献璧、两度被刖足,刚好让观众产生共鸣。其实,天知道,我写戏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这许多,我写的是春秋时代的酒杯啊!
五
我写杂文,是自己和别人都始料未及的事。躲在笔名背后喜怒笑骂真是十分快乐。有时听友人猜测报上新冒出来的这位可叵是何许 *** ,不免十分得意。
龙应台的《野火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 *** 的确有燎原功能,不过在《野火集》之前,我以桑科和可叵为笔名,用 *** 科打诨的方式对威权进行挑战,算是一种闷烧吧!
六
我的职业是教书,我不打算以写作为职,想象中如果为了疗饥而去煮字真是凄惨。
我教两所学校,阳明大学和东吴大学。前者是所医科大学,后者是我的母校。我在阳明属于“通识教育中心”,在东吴属于中文系。
我的另一项职业是家庭主妇,生儿育女占掉我生命中最精华的岁月。如今他们一个在美国西岸加利福尼亚州理工学院读化学,一个在美国东岸纽约大学攻文学,我则是每周末从长途 *** 中坐听“美国西岸与东岸汇报”的骄傲母亲。(这篇文章是十几年前写的,现况是,他们皆已得到学位回台就业了。)
我的丈夫叫林治平,湖南人,是我东吴大学的同学。他后来考入政大外交研究所,他的同学因职务关系分布在全球,但他还是选择了在中原大学教书,并且义务 *** 地办了一份 *** 。 *** 迄今持续了四十多年,也难为他了。
七
最近很流行一个名词叫“生涯规划”,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道理,无非每隔几年换个名词唬人罢了!人生的事,其实只能走着瞧,像以下几件事,就完全不在我的规划掌控中:
1.我生在二十世纪中叶;
2.我生为女子;
3.我生为黄肤黑发的中国人;
4.我因命运安排在 *** 长大。
至于未来,我想也一样充满变数,我对命运采取不抵抗主义,反正,它也不曾对我太坏。我不知道,我将来会写什么,一切随缘吧!如果万一我知道我要写什么呢?知道了也不告诉你,哪儿有酿酒之人在酒酿好之前就频频掀盖子示人的道理?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会跨步而行,或直奔,或趑趄,或彳亍,或一步一踬,或小伫观望,但至终,我还是会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去。
有的人连榧字都不认识,却已经开始靠它赚钱!在明星产品扎堆的坚果界,贵是人的之一印象,好吃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要说 *** 不菲,其中当仁不让的要算香榧了,即便是更优质的核桃、杏仁在其面前也只能靠边站。说道香榧,可能很多人都还不是很了解,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香榧的“榧”怎么读。
香榧【
香榧是我国特有的一种榧树,与全球另外七种榧树不同,它的果实是唯一可以食用的种类,这也能看出我国古代先民的智慧与对大自然的改造能力。而它不仅仅只是能食用,据《本草纲目》记载,香榧子还具有丰富的 *** 用价值。而香榧木更是围棋爱好者梦寐以求的棋盘 *** 木材。
然而如此极具价值的树种却有着严苛的生长需求,香榧只生长在海拔200米至800米温暖湿润的山区,而海拔400米至600米是其更佳生长环境。据香榧专家考察后得出的结论,目前我国只有不到200万亩的山林地区可以移植栽培香榧树,然而这些地方不是已经有其他树种种植不能砍伐,就是因为地处深山人迹罕至,剩下能够种植的地方就更加少之又少。这也是为什么目前香榧坚果 *** 不菲,产业规模发展缓慢的一大原因。
而位于江西幕阜山脉下的武宁青庐香榧基地早早就抢下先机,在十多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耕耘香榧事业。幕阜山区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香榧群,在加上青庐香榧基地十年多的移植培育,成为了中国中部更大的香榧种植基地。好几万株香榧树,摇曳挺立,如今每到9月都能形成数亿元的产值。
青庐集团不断扩张香榧版图,计划用十年时间,沿北纬30°香榧适宜种植线,以浙江常山为总部中心,开发种植香榧300万亩,打造一条由东至西的香榧黄金产业带,深化香榧产业,提高香榧的附加值,研发香榧的衍生品,打造香榧产业制高点。
木与刀
文丨傅菲
棺材是一艘船的形状。棺木是一棵老柏树。酸水开一辆手扶拖拉机,把老柏树的树根拉到耀宗院子里,说:“老雕师,你看看这个树蔸能雕个什么东西。”酸水常年在深山伐木,常能找到好木头。耀宗歪着头,细细打量,说:“柏树无格,只能解板,雕什么也没人要呀。这么粗的柏树,倒是难得见到;要是樟树,那便好了,雕弥勒佛,雕观音,雕关大爷,雕赵子龙,雕狮子,雕水牯牛,好得没话说。”酸水哦了一声,拉起衣袖抹了抹油蜡蜡的脸,说:“那你出个价,我来回拉累人。”耀宗说:“我是个雕师,又不是木匠,要这样的树蔸没用呀。”酸水掏出纸烟,递了一支过去,说:“你再看看,能雕什么,让我保个工钱油费。”耀宗抠开一片树皮,看看木质,说,在山里晾了三年了。酸水说:“架在马槎上,干了三年多。”“你看看这样可不可以?算木板价,另加五天工钱怎么样?”耀宗说。“你这样照顾我,我哪会不卖呀?你说了算,说了算。”酸水说。耀宗从窗台上找出一支木炭,在黄泥墙上记:“小满日,收酸水树蔸。”又侧过脸对酸水说,“钱两个月后给你,这些时日手头紧。”
之一眼看到树蔸,耀宗便认定这是好棺材料,要给自己留下,落个安生。耀宗七十二岁了,得给自己备棺材了。他从刀箱里拿出刨皮刀,哗、哗、哗、把乌黑黑的树皮刨了下来。刨皮刀两尺长,两头有刀把,中间是个长弧形的刀口,刀背浑厚。他双手握住圆口刀把,肩胛骨鼓起,刮树皮。
他是个木雕师,是个能揪出树魂的人。
院子在一个矮山坡上,石头墙围着。院后是一栋三家屋,屋后是几块菜地。坡下是一条溪涧,麻石的石拱桥弯过去,有一条机耕道通向田畴。溪涧埋伏在芦苇丛里,咕咕作响,拐过一片荞麦地,便是村舍。每一棵大樟树下,都有一个埠头,供人挑水洗衣洗菜,也供小孩漂纸船,供小鸭子凫水。耀宗是短命锔匠的儿子。他每次喝了酒都说:“师傅比 *** 更亲,没有师傅便没有我。”
耀宗十二岁那年,瘸子的锔匠挑一担锔木箱,在灵山北脚,走村串户,手上摇一个铜铃铛,吆喝:“锔盆儿,锔碗,锔大缸嘞!锔壶,锔锅,锔大钵嘞!”他在洲村走了三天后回到村里便再也走不了。在他破茅屋里,一床破棉絮捂了三天,咳嗽了三天,吐了三天,泻了三天,人像池塘一样快速干涸下去。耀宗成了 *** ,没了去处,要了几天饭。收账回家的修琴师傅见孩子身子单薄,穿一件空拉拉(方言,空空的意思)的破棉袄,但双目锐利,手指细长,黄菜叶一样的脸色让人怜爱,问孩子:“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做木雕呢?做木雕糊口饭吃还是可以的。”
木雕师傅带 *** 有严规。徒弟早起给师傅挑水种菜,给师娘烧五更锅,给师傅添饭,给师傅打洗脚水搓脚,干两年没工钱。当了两年徒弟后再当三年伙计,领一半工钱,还得在师傅家干部分重体力活。伙计三年完期后出师,自己做师傅。耀宗提一个木桶,从埠头提水上来,晃着晃着,水倒了半桶。满缸水,要提十八个满桶。耀宗站在矮板凳上,手托着桶底要倒水入缸。人瘦弱,气力小,哗啦一下,水桶滚下缸口,水倒了满地。打了水桶,他惊吓得发抖,哆哆嗦嗦,站着不敢动。师娘捡起水桶,喊:“修琴,修琴,你不要让孩子提水了。”师傅嘿嘿地笑着说:“水提不上缸,怎么雕木啊。”
修琴师傅花了三担谷子,送耀宗去竹溪书院读书。书院从《三字经》《千家诗》开始,读、写、解。王昌明先生严厉,手上抄一把戒尺,常常落在耀宗身上。耀宗读了半年,便对师傅说:“师傅,我不想读私塾,想跟师傅上门做工。”师傅坐在油灯下,正在看《西厢记》,说:“七十二行,木雕是一行,为什么木匠三年出师,木雕却要五年出师?做木匠,有力气不眼瞎,就可以干,做木雕,得识别美丑善恶,这是道行,道行要 *** 和磨砺。”
耀宗不出声了。每天晚上,师傅看书,耀宗写字。师傅靠在圈椅上,歪着头眯着眼,一条包被卷在身上,读。修琴师傅家里有很多书,一本本地夹在一个书架上。他喜欢读《红楼梦》,每年要读一遍。修琴师傅做佛像木雕,也做家具木雕,雕花床,雕茶几,雕香桌,雕木箱。
上工回来,修琴师傅便读书画画。耀宗习字,站着写,用毛笔蘸水,写在一张油漆板上,写满了,用抹布抹掉。耀宗手腕绑一根麻线,麻线吊着鹅蛋大的秤砣,一块木板字写满,手臂酸痛难忍。师傅没叫他停下来,他也不敢停笔。他停下来想松懈一下,师傅斜眼瞄他一下,他又提笔。师傅看书看疲倦了,他提灯送师傅进房,收拾桌子上的书本。耀宗睡阁楼,常想起 *** ,挑一担锔木箱,沿街巷吆喝。 *** 死的时候连一副棺材都没有,包上棕衣,两块门板夹起来,抬到油茶山。他已完全不记得母亲了,一岁多,母亲随一个来村里打金的人走了,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他躲在被窝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睡着了。
读了三年私塾,耀宗跟着师傅出门上工了。他挑着木箱,扎一条破围裙,跟在师傅身后。师傅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低头小步快走,扁担在肩上,吱呀吱呀地颤响。他已经是壮实的小伙子了,提水用大木桶,吃饭用大碗,嘴边也有黑黑的胡楂。师傅接一些零散的木雕活,雕梳妆台,雕寿枋,雕花床。
有一年,开 *** 房的德贵老板,盖了一个宅院。请修琴做 *** 木雕设计和雕刻。修琴师傅拿着包银子,傻傻地看着德贵老板,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他哪敢相信自己会被人请去做大屋呢?
德贵老板住村街的丁字路口,世 *** *** 房。灵山高峻,四季云雾缥缈,产中 *** 材,也多虎豹熊狼。德贵老板骑一头毛驴,三两个月进山一次,收虎骨豹骨狼骨熊胆,也收野山羊野牛。他老 *** 叫小满,穿白色短袍,戴一副老花镜,坐堂。
村街熙熙攘攘。 *** 房在街丁字路口右边,一个大门厅,门框是两根青石柱,右边门柱雕着一棵摇钱树,左边门柱雕着一棵人参果树。摇钱树挂着一圈圈的铜钱,树下三个小孩在嬉戏。人参果树像一个百岁老头,胡须飘飘。门楣上嵌了一块石雕——“吉福安”。门厅挂着一副桃木板,刻有鎏金对联:“杏仁桃仁柏子仁仁中求德,朱砂辰砂夜明砂砂里淘金。”木柜子围了半边的门厅,靠墙竖了一大排 *** 柜。 *** 柜内侧有一扇门,过了门是一间碾 *** 房。木柜前是一条石板砖走廊,一直通到里面的客厅、厨房和卧房。客厅正对“口”字形天井,天井中间是一个大石头水缸,一棵桂花树依水缸蹿过了屋檐。雨水哗哗哗,从屋檐泻下大喇叭一样的水柱,进入暗道,流入溪涧。德贵老板四十多岁,戴一顶紫绸圆帽,穿蓝色或灰紫大褂,眼睛略微内塌,每天会到新宅院溜达几次。他做事一丝不苟,但和蔼亲切,有善心。有三类人看病,他不收钱——孤老的、重度残疾的、 *** 寡母的。德贵老板在饶北河边,有一 *** 田园,他自己不下地,雇三个长工,种粮种菜种 *** 材。
建一座宅院,是小满老板的想法。小满 *** 在过世的时候,对小满说:“建一个宅院,一个家族才会兴盛。我们叶氏人丁单薄,八代单传,就是缺宅院,缺大家族气象。”小满省吃俭用,积下四代 *** 房的钱,建了宅院。
宅院建在祠堂侧边,进门是一个大厅,厅顶建了一层楼板,围了栅栏,过了厅是天井,天井两边是厢房,厢房上面的二层是抛绣楼。天井进去是厅堂,用于待客喝茶、祭祀。厅堂两侧是大卧间,楼上二层有一个宽楼梯上去,是读书间。厅堂内侧各开了两扇边门,通内院,内院过去是戏台。厅堂和天井连接的两侧,有一条风弄,风弄直通偏房、花园、厨房。
请木雕师傅做宅院,东家一般请三班师傅,做一个月,辞退一班,再做一个月,再辞退一班,三班师傅浑身发力,较着劲,事要做得快做得细,说话要谨慎讨人喜,才会被东家留下来。留下来做三五年。德贵老板只请了修琴师傅一班。德贵老板心亮,请师傅之前,他也没给任何人吐露,要请哪一班师傅。
建宅院之前三年,他一边收 *** 材卖 *** 材,一边勘察了饶北河流域的所有大宅院和大祠堂。在徐家村,他看见徐氏宗祠有一块黄花梨大屏风,雕了一幅《浣纱图》,他便认定要找这个师傅主持自己宅院的木雕。《浣纱图》是一幅镂空山水人物木雕,刀笔细腻开阔,把西施由温婉美丽到哀怨多思至幸福沉静的画面表现得淋漓尽致,舒展有致。该木雕由“前浣纱”“后浣纱”两部分组成,浮雕共有四十四组画面,人物有两百余人,描述了范蠡与西施于若耶溪边互订婚约,历经吴越之战,至一对璧人隐入 *** 的情节。德贵老板打探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浣纱图》出自修琴之手。雕《浣纱图》时,修琴才三十出头,雕了两年多。
师傅有师傅的工钱——师傅除了做工,还要负责全屋木雕的图纸,每一个部件也不能落下。出图纸的人,博学高格。很多做木雕的人,手面功夫可以,但出不了图纸,也只能做木雕师,成不了 *** 傅。德贵老板提着钱袋,去修琴师傅家里,拜他做木雕主持,修琴瘫坐在圈椅上,怔怔地看着德贵老板。
应下了事,修琴师傅几乎不出门,穿一条便裆裤,摇一把半截蒲扇,摆开长条桌,画图。画了半年多,摞了两大木箱图纸,请德贵老板来,一张张图纸给他过目。他们商议每一张图画,格局、格调、构图、尺寸。耀宗站在师傅边上,倒茶端水。
宅院木雕,修琴师傅倾注了满腔的热情。很多木雕师傅的一生,都没机会做宅院,只做家具家居品,能做一个大门顶,已经是大木雕活了。 *** 主持一座宅院木雕的机会千载难逢。修琴师傅已经四十六岁了,之一次做宅院。之前他做过祠堂和书院,也只是部分木雕活。他一直想有一个人,请他去做宅院,按照自己对这片山水的理解,去雕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模样。饶北河蜿蜒百里,可宅院有几座呢?屈指可数。做一个祠堂,还得三班师傅拼起来做,一班做前院,一班做后院,一班做雨廊偏房。
六月六,祭拜了开派祖师爷子贡,修琴师傅带着两个伙计一个徒弟,挑着三担木箱,去德贵宅院干活了。
辨识木头是一门眼功。什么木,什么山上的木,几年的木,陈放了几年的木……木雕师傅得懂得辨识。什么木有什么纹理,什么木拍打起来发出什么声音,什么木有多长寿命,什么木上什么油漆,什么木选在什么季节雕刻,什么木会被什么虫蛀……这些都是检验一个木雕师傅是否博学和有经验的标准。
木料已经备了十余年,有核桃木、紫柚木、青皮木、椿木、水冬瓜木、野樱桃木、豆花木、楸木、 *** 木,主料为香樟木。这些木头陈放在 *** 房的阁楼上,水分完全阴干。修琴师傅把木料分拣出来,一根根地量长度和周长,做了标记,记录在纸簿上。
师傅带着伙计雕刻。耀宗上不了手,只能打下手,做些气力活:磨刀、上刀油、擦刀、锉锯齿,刨木板、削竹榫、钻孔、钉卯榫、打砂皮,搬木头、扎木架、锯木头、解木板。
懂木头,还得懂刀。木头和刀,通灵。摸刀,磨刀,用刀,时间长了,刀和手合二为一。
耀宗喜欢摸刀,喜欢刀的寒光和钨铁的阴冷,喜欢刀的逼人之气,喜欢刀的笨拙和轻巧。圆刀、平刀、斜刀、中钢刀、三角刀、玉婉刀,他给它们擦洗,上油,入皮套。“刀是最硬的东西,也是最脆的东西。说刀最硬,是因为刀可以把金银铜铁雕出花。说刀最脆,是刀随便一磕碰,便断了,不如一根草。和一个人的命,是一样的。”磨刀费力,伤腰,磨了三把刀,疼得腰直不起来。耀宗偷懒,刀没磨出锋口,便给师傅用。师傅用手指蘸水,摸摸锋口,对耀宗说:“磨刀就是磨人,用刀就是用气。锋藏在刃口,气藏在腕里。人磨得不轻浮了,就可以用刀了。”耀宗听不懂师傅的话,但记着。每日上了工回来,他还得读书,习字,画画。
《岳飞传》《三国演义》《 *** 传》《红楼梦》《临川四梦》《三言二拍》《桃花扇》《长生殿》《聊斋志异》《 *** 》等书,耀宗来来 *** 地读。耀宗坐在一个木桩上读书,木桩拴一根绳子,师傅拽着绳头,耀宗打瞌睡了,师傅便会拉一把绳头,木桩便倒了,坐在桩上的人,摔在地上,睡意全无,又继续读。
修琴师傅主持木雕八年半,德贵老板宅院完工。两人都双鬓花白。完工了,修琴师傅也病倒了。人瘦得变形,颧骨凸出来,口腔凹进去,说话都没了人声,像只野鸭叫。饶北河是信江的支流,发源于北灵山。冬雪从山巅飘洒下来,天乌沉沉,山雀翻着跟斗似的在屋顶飞来飞去觅食。斑头雁早早来到了饶北河过冬,栖落在光秃秃的洋槐树上,呱呱呱呱,叫得满野震颤。风呼呼地刮,树枝在摇动,树枝上的斑头雁显得惊慌失措又悠然自得。河水白白的,卷动水花,鱼群跃起来,跳过矮矮的石头水坝。田畴的油菜被白雪覆盖。天太冷,一家人都缩在火炉边。村子人多,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冷与饿,是村人的天敌。
那年冬,解放战争全面爆发。
腊月正月,宅院里,每天都有客人走动,来观赏木雕。有地方乡绅,有读书人,有外出经年突然回故里的买卖人,有贤士,有手艺人,有亲朋好友,有梨园人。“这《十子图》了不得,十块组图刀笔遒劲,构图 *** ,又互为一体。虎子戏幼崽,生动有趣,天伦之乐跃然而出。豹子站在山崖上,有英雄气,有傲骨之气。”一个站在门前的人,看了又看,舍不得抬脚进门。
“我觉得《岳飞破拐子马》更有气势,三十六个人物,神态不一,动作不一,一百三十匹马,每匹马奔跑的姿势相异,看起来却气象万千。”另一个人说。
“《黛玉进贾府》是常见的木雕组图,我没看过比这组木雕更让我动心的。刀笔细腻,黛玉步态摇曳,哀怨多愁,可以看见风吹动她的裙子。”两个读书人在组图前,边看边评说。
厅堂摆了两张 *** 桌,天天坐满了喝茶的人。
可惜小满老板没看到宅院落成,便故去了。除夕那天,德贵老板提了香纸酒肉,特意去上了坟,告慰家父。修了一所如此精美的宅院,不但是德贵老板和修琴师傅的荣耀,也是村子的荣耀。修琴师傅抱一个长筒火熜,每天下午去宅院坐坐。这些木雕,是他一刀一刀刻出来的,一个孔一个孔钻出来的。寒暑更迭,草木枯荣。
三五天便有人上修琴师傅的门,请他做木雕活。但都是一些零散活,雕菩萨,雕 *** 像,雕孔子像,雕器物。四月五月,是梅雨季,木头返潮。修琴师傅这个季节不做木雕活。
梅雨季也是草木膨胀发育的季节。修琴师傅腰上的刀匣 *** 大柴刀,握一把钢叉,带着耀宗进山。山叫驮岭坞,高大粗壮的乔木漫山遍野。他们去看树。
去驮岭坞,有十几里山路,穿过一个大峡谷。他们吃自带的饭团。山中常有虎豹熊狼出没,山羊麂子野牛獐狸蛇兔山鸡山猫,每日可见。驮岭坞只有一户人家,世代以打猎为生。有时他们也借住在猎户家过夜。山上的每一棵百年老树,修琴师傅都要用斧头脑敲一敲,听一听树发出的声音。爽朗的树声,激越他心房。他也像春天的树木,郁郁葱葱。听完了,摸一摸树皮,抱一抱树身。他熟悉自己的四肢一样熟悉树。他溜几眼,便知道树龄、树的肉质、树的纹理和花纹。
*** 后,师傅已不在人世,耀宗才明白师傅的苦心,为什么要逼自己读书、画画、习字,为什么要每年进山看树两个月。随影赋形,随形赋神。刀是人的手,树是人的魂。一个木雕师,只有吸尽了树的气,才能赋予树以人的魂。有时,天降大雪,雪封了村子,师傅还带着耀宗进山。他们坐在驮岭坞,听树被大雪压垮的声音。不同的树,雪压垮树 *** 声音不一样。他们听树断声,便知道是什么树在断,断在哪个部位,声音持续多长时间。他们一棵棵地察看被雪压垮的树,看断口的形状、部位、颜色和周长。师傅会莫名地兴奋,他似乎看透了一棵树的前世今生,以及生命的质地。“一棵老树吸收了天地之精华,和人一样,是有思想的。懂得人心,才会懂得树。”耀宗一直铭记师傅这句话。
一个雕刻师有一个雕刻师的命。不可转圜的命。耀宗到了六十六岁,才得以主持一栋大祠堂的木雕工作。1988年,邻村周氏族人筹资百万,重建周家祠堂。饶北河一带,自古祠堂兴盛,方圆十里内有姜家祠堂、徐家祠堂、叶家祠堂、余家祠堂、全家祠堂、张家祠堂、周家祠堂,都是青砖高墙,前后两栋,有雨廊,有大天井,气魄非凡。祠堂经历了时代的变迁,要么被拆除,要么被铲去了头像。留下的祠堂因无人管理,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有的祠堂被村民拆了半边,用于建房;有的祠堂坍塌了,被垦出了两片菜地。
周家祠堂于1967年拆除。周氏族长访了很多木雕师,想请一个有眼界的人,主持祠堂木雕。族人公推由耀宗主持。耀宗是唯一一个全程参与雕宅院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几十年还没有落下手上木雕活的人。早年的木雕师,都改行做木匠或干其他营生去了。在吃饭都艰难的年代,贫穷的年代,请人做木雕,无比奢侈,谁请得起呢?
耀宗从阁楼里,搬下木箱,给族长看。木箱里藏着画图,满满一大箱。这是他师傅留给他的。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打开过木箱。他以为这一世,没机会看这些图纸了。他一遍一遍地摩挲这些图纸。他似乎看见师傅圆阔的脸,哀绝的眼神,似乎摸到了师傅粗粝刚硬的手……德贵老板的黑色圆帽、宽边长袍和婆娑的泪水,在耀宗浑浊的眼里,瞬间涌了出来,像一团解不开的影子。
周家祠堂雕了六年,得以完工。这是与以往祠堂完全不一样的木雕布局。前堂组图有《无家别》《垂老别》,雨廊组图有《焚书坑儒》《桃园结义》,后堂组图有《拜将台》《岳母刺字》,门顶组图是《驮岭坞四季》。完工那天,耀宗跪在香桌前,失声恸哭。香桌上,是师傅的图纸和画像。
耀宗不再接活了。他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一副棺材。他要给自己雕一副棺材。困扰他的是构图。到底要雕些什么呢?每次他铺开纸,都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在阴暗的房间里,师傅和德贵老板交谈着,他们时而拍桌争执,时而击掌相欢,自己站在他们身边添茶倒水……这个时候,耀宗披起衣服,点一根纸烟出门,去宅院看看。修琴师傅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宅院。
在这二十多年里,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宅院,是一座坟墓,阴冷得让他彻身寒冷。
宅院已空无一人。宅院里的人,十余年前已迁居国外。无人的宅院,就是一座 *** ,或者是时间的遗址。天井里早年种下的紫薇树,高过了屋檐。瓦楞上的荒草随风摇曳。耀宗叫了一声:“德贵老板。”缓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声:“师傅。”屋檐的雨,哗哗地泻了下来。耀宗坐在厅堂的一张旧凳上,又摸出一支烟,用手慢慢捏,烟丝落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空了,和这个宅院差不多,和手上的烟差不多。他想起了刀,想起了木头,想起自己把刀深深地扎入木头像扎入自己的骨头。一张张脸在消失。雨慢慢淡了,雨星变得坚硬如沙砾,成了一粒粒的雪霰,打在瓦上,丁零当啷。雪飘飘悠悠铺了下来。那一年冬天,也是大雪。看过去,田畴灰茫茫。乌鸫在瓦屋上缩着身子,叫得凄清。山道绕上了山梁,陷着几行深深的狼脚印。雪盖过了门槛。
初冬,寒风席卷了饶北河两岸。有一天,有人扒开厚厚的积雪,把一座古墓挖了。墓里葬了一个乾隆年间贡士,也是村里千百年来唯一的一个贡士。两百多年来,这贡士是村里读书人的榜样。清明、春节,有人提一个篮子,带上香纸,上坟祭奠。挖开的墓穴除了几把骨头,什么也没有,棺材板都烂了。山腰有一座庙。庙不大,有一座殿和两间偏房,庙门有两棵香榧树,秋天结满树的香榧子,婆娑生姿,冠盖五六亩地。过了几天,挖坟的人抱了一捆干木柴,堆在庙殿烧,庙烧出滚滚大火,烧了半天,剩下四堵墙。四个烧庙的人,抡起大板斧,咚、咚咚,砍香榧树。这是村里仅有的两株香榧树,据说是建庙时栽下的。坟挖了,庙烧了,村里的人夜不安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过了半个月,刘氏祠堂被拆。三百多年的刘氏祠堂,是一座木雕祠堂,被拆解下来,分给各家各户当木柴烧。
没东西可烧了。
有几户人家,舍不得摔烂家传瓷器,扔进茅厕。刘家八十二岁的太婆,有一块梳妆镜,传女不传男,传了四代,藏在一个大火盆底下,盖了木炭灰,做酱缸的架子,被她儿子翻出来,当场砸烂。修琴师傅家里没什么旧物,几本书当作发锅纸烧了。他把自己画的木雕图纸,藏了起来,把木箱藏在地窖里。
开春了。萝卜开了白花,白菜开了黄花。柳枝串挂了一层淡绿的茸芽,燕子在上面荡来荡去。雨嘡啷嘡啷在瓦上响。田埂上的酢浆草去年铲了,今年又茂盛起来。茅屋又倒了十三家。全氏媳妇生第三个小孩,流了一脸盆的血,难产在床,痛叫声淹没了弄堂。岭下的大樟树,被雷劈了一半。饶北河的水獭,成群出没,聚在潭边的矮灌木里,把十几斤重的鲤鱼拖上岸吃。阴阴晴晴。云散了又来来了又散。野鹅在河边孵了好几窝,小野鹅呱呱呱,撇着小翅膀在水里跑来跑去。一天中午,宅院来了几个外地人,找德贵老头谈话。外地人在村里工作有好几个月了。大家相熟。一个领头问,德贵,你家有这么多木雕啊,你看看,几百年前,上 *** 前的老夫子雕像都在这里,你的见识不一般啊。
德贵老头瞬间脸色发白,双脚瘫软。德贵说,我学时事天天做笔记,我还带一家人学,其他的事都不想。
一个本村年轻人抱来一把木柴,说,你家木雕太多了,不如我放一把火,把你房子烧了。
德贵老头颤颤颠颠地说:“ *** 房被大队部征用了,烧了我房子,一家十三口去哪里安身呢?”
“把木雕头像铲了,三天后,我们再来。”领头说。
晚上,德贵老头提一个灯笼,来到修琴师傅家里。修琴师傅住在村口的竹林里。竹子是 *** 。晚上的竹林会发出呜——呜——的风吹声。斑鸠喜欢在竹梢上筑窝,过了阳春,咕咕——咕——整天叫得人心慌意乱。一个半圆形的围墙,把竹林包在屋子外面。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桔梗架高高地竖起,一盏马灯在架子的木档上发出橘 *** 的光,暗暗淡淡,照着石板路。石板路冷冷清清,淌着露水。修琴师傅坐在堂屋里,一个人喝番薯渣酒,对面桌位也摆了一副碗筷。他平时不沾酒,德贵只看过他喝过一次酒。宅院完工,德贵请他们木雕班喝酒,他开怀,喝醉了。喝醉了就唱歌:“日头出山一片红,姐姐有个画眉笼。姐姐有笼没有鸟,哥哥有鸟没有笼。”德贵把灯笼挂在壁板上,失声恸哭,哀哀地说:“老哥郎,你怎么喝起酒来了。”修琴师傅说:“我知道你晚上要来,哥弟俩好好喝上一杯。”德贵又是一阵恸哭。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一直喝到天亮。天亮了,修琴师傅对德贵说:“老弟呀,人再强,强不过命,我们都认命。你回家去吧,我叫耀宗去,只要人还在,其他不算什么,去了的东西又会回来,来的东西又会去。”
早早的,耀宗到了师傅家里,给师傅挑水。耀宗独门立户将近二十年,一天不落地给师傅挑水。他见师傅躺在椅子上,盖了一床棉絮,火炉的炭火已经灭了,剩下冷冷的灰。耀宗压低了嗓子,轻声叫:“师傅,你 *** 睡吧。”师傅没搭理他。他 *** 起扁担,挑水去了。满了水缸,正是九担水。挑了四担,师傅叫住了耀宗:“不要挑了,你拿一个敲锤一把平凿,把宅院木雕人像,铲了头去。把花床花轿梳妆台拆下来,藏到番薯窖。可以拆的木雕,都拆了,用稻草包起来,藏到你家番薯窖里。夜里拆,夜里藏。”师傅说话的时候,眼皮也没抬,侧着身,窝在棉絮里。
“我不铲。”耀宗说。
“你不铲,便全毁了。你去,现在就去。”
耀宗去了宅院。德贵老板一家老老少少坐在厅堂里。耀宗边爬楼梯边号啕大哭。他把平凿铲在雕像脸上,像铲在师傅脸上。他记得自己学徒,进这个大木门时,穿一件黑色的旧大褂,鞋子的圆头补了两块布。师傅穿一件青蓝色长袍,腰上扎一条黑布围裙,自己怯怯地跟着师傅,挑木箱。那时师傅多么年轻呀,一张大虎脸,又黑又密的胡子往两边撇,笑起来像个佛陀。
铲了半天,耀宗哭了半天。耀宗再也不哭了。他狠狠地把平凿铲进木肉里,挑出来。铲了两天,全铲完了,耀宗把自己的下嘴唇也咬烂了。他铲去一块人脸,狠狠地咬一下自己的嘴唇,满衣襟都是血。德贵老板站在天井 *** ,抬头望天,一双眼睛空了。
“百鹤图”“幽谷兰花”“梅花傲雪”“祥云朝阳”“碧海明月”“千壑万泉”“阡陌纵横”等木雕,用棕皮包扎起来,藏在了自家后山地窖里。
铲完了,耀宗抱着德贵老板的双腿,说:“老叔,完了,完了也就了了。”德贵老板一语不发,老泪纵横,面色焦黄。他颤抖抖地伸出手,摸着耀宗的手,看着耀宗,欲言又止。
晚上,耀宗去了师傅家。师傅躺在躺椅上,问耀宗:“做一个木雕师,最重要的事是什么?”耀宗端坐在师傅跟前,摇摇头。师傅老了,身体有些干瘪内陷,像一块剥了豆肉的豆荚。
“也难怪你,你还年轻,好多东西你还不懂。”师傅说,“人人都说木雕不过是手面功夫,精学精做,心细手巧。其实不是。手面功夫是匠,不是师。师通达天地。要想成为一个 *** 傅,必须用心去做。心是什么?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爱。一个暴虐的人,一个无视的人,做不了木雕师。过了天命之年,我理解了这个道理。”
耀宗低着头听。
“你改行去做木匠吧。木雕这个行当,到头了。”修琴师傅转了转身,眼角淌下浑浊的泪。他又说,“耀宗,我时日无多。我没什么留下给你,这个木箱留给你吧。”
“你没病没痛,身子好好的。”耀宗流下泪水。这是他之一次听师傅说这么悲观的话。
“我知道自己大限来了。别人说我雕宅院,雕出了饶北河百年来更好的恢宏木雕,会代代流传。他们不知道,不是我完成了宅院,是宅院完成了我。”师傅拉住耀宗的手说。耀宗再也控制不住,哽咽失声。
过了三天,修琴师傅走了。临走前的一天,他用敲锤,把自己右手关节,全部敲碎。
来源:《黄河文学》2019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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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 ,我还有好多人想去见,好多风景想去看。”因为膝盖做过手术,78岁的张晓风拄着拐杖,走路缓慢,但她说要抓紧时间多去 *** 走走看看,“有些地方可能去了发现没有什么东西留下,但它们单凭名字就让我牵挂”。
在60多年的写作生涯中, *** 作家张晓风的创作涉及散文、诗歌、小说、剧本等,其中《行道树》《有些人》等作品入选 *** 各种版本的语文教材。她的作品内容涉猎广泛,对故乡的乡愁、对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的乡愁、对现实的感悟,始终贯穿其间。
替上一辈人品尝故乡美味
张晓风1941年出生于浙江金华,8岁随母亲一起赴台,后毕业于东吴大学。她被余光中称为“第三代散文家里腕挟风雷的淋漓健笔”“能写景也能叙事,能咏物也能传人,扬之有豪气,抑之有秀气”。
记者近日在台北见到张晓风时,她身穿暗红色中式长袍,上面绣着飞舞的蝴蝶。说起往事和文学,她娓娓道来,语调温柔又透着自信,一如她的散文文风,“在柔婉的时候也带一点刚劲”。
故乡是绕不开的话题。“我出生在浙江金华,因为小时候常听母亲讲故乡的事,就仿佛一直保留着那个地方的记忆。”张晓风说,金华产一种坚果叫香榧子,要历时三年才结果,是母亲常常提起的美食。
60岁时,她回到金华,终于尝到了香榧子的味道,那就是她记忆中故乡的味道。如今, *** 的一些出版社和读者经常给她寄香榧子。
去年10月,张晓风在宁波演讲交流,一位读者塞给她一箱橘子。“看到橘子,我很感动,因为那是浙江黄岩的橘子。”她说,因为她想起东吴大学中文系主任是浙江黄岩人,想起这位老师总是用浓浓的黄岩口音夸当地的橘子。
她还惦记着宁波的黄泥螺、扬州的鸡头米、南京的野菜马兰头……
“其实,关于 *** 和故乡,多数记忆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来自我的父母和老师的记忆、上一辈人的记忆。我在 *** ,走到任何地方,吃到什么东西,都会想起他们,好像是在替他们去那里,替他们品尝那些美味。”张晓风说。
唐诗宋词有乡愁
乡愁,对张晓风来说,来自长辈们思念的美食,也来自中国古典文学。
张晓风回忆说,上大学时, *** 高校的中文系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台大为 *** ,主要继承五四运动的精神,主张文学求新求变;另一派以台师大为 *** ,偏爱以国学为 *** 的传统文化,主张传承。
“我在东吴大学读中文系,受的是‘国故派’的国学教育,自然走上了偏保守的路线。”她说,早期,唐诗宋词对自己的影响更大。“可以说,古典文学最契合我的 *** 。”
她曾撰文回忆,刚进中文系,她就买了最古老的字典《尔雅》,打开之一页就被迷住了。之一个字就是“初”:“初,裁衣之始也。”这个解释让她仿佛看见:某个女子从纺织机上把布取下来,手握剪刀,当窗而立,屏息凝神,考虑从哪里下刀,她用神秘而多变的眼光打量着那整匹布,仿佛在主持一项典礼……
汉语之美是张晓风最深的写作动力。然而,在当时的东吴大学里,老师看到她发表在报纸上的白话文会“骂”她,因为他们只鼓励写文言文、诗词歌赋。她笑着回忆大学的经历:“其实,我的白话文从遣词造句到思维方式,都深受古典文学影响。后来有读者说‘以前不知道散文还可以这样写’。”
“现在想来,这条文学之路是对的。因为单是求新,可以自己学习。相比之下,古典文学修养的积累,如果没有老师的指导,很难自己找到路径。有了古典文学的基础,写作就会容易很多。”张晓风说。
在张晓风的散文中,除了诗词,《诗经》《世说新语》等典籍中的片段,总是闪耀在她对生活的观察、思考和感悟中。她说:“这个古典的文化中国实在是太迷人,这个诞生过汉朝、唐朝的中国是超越现实的。”
“听说四川有个尔雅台,是郭璞注释《尔雅》的地方,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张晓风说。
替传统打个圆场
虽然如今年事已高,但张晓风还是觉得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用写作向年轻人诠释好 *** 留下来的文化遗产。
其实,早在阳明医学院教文学时,张晓风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何让不懂平仄的普通 *** 从古典文学中取得力量,获得享受?“年轻人离我们的文化传统越来远。如何诠释好 *** 留下的文化遗产,让年轻人明白,是我现在最想做的工作。”她把这项工作称之为“文普”,和科普相对应。
“长期以来,我们对自己的文化传统批判太多。传统不是用来挑刺和出气的,它需要我们理解和诠释,我想替它打个圆场。”张晓风解释说。
她举例说,有一次她在文章中用了“花坼”一词,很多人已经不认识了。“坼”出自《周易》:“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解之时大矣哉。”坼有把外壳或甲胄打开来的意思,非常有力道和形象,有独特的韵律感。
“忘记了这个字,就是忘记了我们本来就有的对春天、对花开、对自然的一种感受。所以,从字到思想的诠释和联结,对激活传统很重要。我必须要用现在的话,把隐藏的意义说出来,把它们的美好说出来。”张晓风说。
写作之外,她说她对生活没有计划,她是一个“命运的不抵抗主义者”,就像她在新书《不知有花》序中所说:“人生的事,其实只能走着瞧,像以下几件事,就完全不在我的规划掌控中:1.我生在二十世纪中叶;2.我生为女子;3.我生为黄肤黑发的中国人;4.我因命运安排在 *** 长大。”(记者章利新 刘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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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华社记者章利新、刘斐
“在 *** ,我还有好多人想去见,好多风景想去看。”因为膝盖做过手术,78岁的张晓风拄着拐杖,走路缓慢,但她说要抓紧时间多去 *** 走走看看,“有些地方可能去了发现没有什么东西留下,但它们单凭名字就让我牵挂”。
在60多年的写作生涯中, *** 作家张晓风的创作涉及散文、诗歌、小说、剧本等,其中《行道树》《有些人》等作品入选 *** 各种版本的语文教材。她的作品内容涉猎广泛,对故乡的乡愁、对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的乡愁、对现实的感悟,始终贯穿其间。
给采摘到的香榧青果去皮(资料片)。新华社记者 韩传号 摄
替上一辈人品尝故乡美味
张晓风1941年出生于浙江金华,8岁随母亲一起赴台,后毕业于东吴大学。她被余光中称为“第三代散文家里腕挟风雷的淋漓健笔”“能写景也能叙事,能咏物也能传人,扬之有豪气,抑之有秀气”。
记者近日在台北见到张晓风时,她身穿暗红色中式长袍,上面绣着飞舞的蝴蝶。说起往事和文学,她娓娓道来,语调温柔又透着自信,一如她的散文文风,“在柔婉的时候也带一点刚劲”。
故乡是绕不开的话题。“我出生在浙江金华,因为小时候常听母亲讲故乡的事,就仿佛一直保留着那个地方的记忆。”张晓风说,金华产一种坚果叫香榧子,要历时三年才结果,是母亲常常提起的美食。
60岁时,她回到金华,终于尝到了香榧子的味道,那就是她记忆中故乡的味道。如今, *** 的一些出版社和读者经常给她寄香榧子。
去年10月,张晓风在宁波演讲交流,一位读者塞给她一箱橘子。“看到橘子,我很感动,因为那是浙江黄岩的橘子。”她说,因为她想起东吴大学中文系主任是浙江黄岩人,想起这位老师总是用浓浓的黄岩口音夸当地的橘子。
新鲜的“鸡头米”(资料片)。(王建康 摄)
她还惦记着宁波的黄泥螺、扬州的鸡头米、南京的野菜马兰头……
“其实,关于 *** 和故乡,多数记忆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来自我的父母和老师的记忆、上一辈人的记忆。我在 *** ,走到任何地方,吃到什么东西,都会想起他们,好像是在替他们去那里,替他们品尝那些美味。”张晓风说。
张晓风在台北接受记者专访(2018年12月31日摄)。新华社记者 李响 摄
唐诗宋词有乡愁
乡愁,对张晓风来说,来自长辈们思念的美食,也来自中国古典文学。
张晓风回忆说,上大学时, *** 高校的中文系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台大为 *** ,主要继承五四运动的精神,主张文学求新求变;另一派以台师大为 *** ,偏爱以国学为 *** 的传统文化,主张传承。
“我在东吴大学读中文系,受的是‘国故派’的国学教育,自然走上了偏保守的路线。”她说,早期,唐诗宋词对自己的影响更大。“可以说,古典文学最契合我的 *** 。”
她曾撰文回忆,刚进中文系,她就买了最古老的字典《尔雅》,打开之一页就被迷住了。之一个字就是“初”:“初,裁衣之始也。”这个解释让她仿佛看见:某个女子从纺织机上把布取下来,手握剪刀,当窗而立,屏息凝神,考虑从哪里下刀,她用神秘而多变的眼光打量着那整匹布,仿佛在主持一项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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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在朗诵《诗经》中的《关雎》(资料片)。新华社记者 任珑 摄
在张晓风的散文中,除了诗词,《诗经》《世说新语》等典籍中的片段,总是闪耀在她对生活的观察、思考和感悟中。她说:“这个古典的文化中国实在是太迷人,这个诞生过汉朝、唐朝的中国是超越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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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举例说,有一次她在文章中用了“花坼”一词,很多人已经不认识了。“坼”出自《周易》:“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解之时大矣哉。”坼有把外壳或甲胄打开来的意思,非常有力道和形象,有独特的韵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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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作品转载请联系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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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二旗夜未眠
文 / 纪静蓉
一
凌晨三点,微妙的时刻。这是夜已深沉,梦已熟透;也是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像婴儿牙龈微鼓,显出一点乳牙的轮廓。这才是夜晚与白天的交界。不过对于许多人来说,无所谓白天与夜晚的区别。把事做完,才是下班,而事往往做不完。事情和事情叠在一起,在老板看来如一堆堆的果子,是丰收的喜悦。在员工看来,却像是大 *** 的现场, *** 横遍野。
一辆出租车在西二旗后厂村路中关村科技园门口等人。司机刚在滴滴平台上接到单子,一个女人和他通过话,告诉他,两分钟后她将下来。司机望向园区,里面的每一栋大楼,都有亮着灯的窗口,鄙视着天地轮回规律,顽强地拒夜归夜,给自己生造出一个迷你白昼。这里号称中国的硅谷,以科技园为核心,方圆数公里,坐落着全国最著名的互联网企业:百度、新浪、 *** 、搜狐、网易、滴滴……以及形形 *** 与互联网沾边的公司。互联网是新经济的引擎,就像人的心脏一样。别的 *** 都休息了,它还得奋力搏动着。在这里面上班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哪?据说他们个个年薪百万!这百万也不是那么好挣的,是一寸一寸把青丝熬白熬秃,是百忍成金、百练成佛。而且外地人又没有户口,到头来还不是要走?除非不生孩子,不然孩子参加不了 *** ,白费劲!孩子,就是扼住你命运喉咙的那只铁手,再刚强的人都得扑通一声跪下。想到他们终将陷于窘迫,司机心里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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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简再度 *** 使神差:“ *** 了,孩子人家带走了。你依然不完整。”所以他才要凌晨三点来泡吧。身边没有簇拥的人群吆三喝五,他就像个孤魂野 *** 一样茫然失措。
钱总终于怒了,刚要变脸,孙宇峰把酒举到钱总面前:“钱总,我敬您一杯,以后请多关照。”
钱总喝了半杯酒,孙宇峰又依次向每个人碰杯致意。这么一停,钱总刚才对周简的怒气已去了一半。轮到周简了,孙宇峰微微探过身来与她碰杯。身子向她这边倾侧之际,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跟了过来。不是一般男人爱用的烟草味或松木味等偏硬朗的香水,是温甜的果香,令人感到亲切。两人眼神对视,周简感激地一笑,把整杯酒全喝了。她岂能看不出来刚才孙宇峰是替她挡了一下?
钱总放下杯,周简又殷勤地给他倒满酒,轻碰了一下他的杯,一仰头,一杯干完。钱总无奈地笑,对孙宇峰道:“我们这个周简,是整个公司蒸不熟煮不烂的一颗铜豌豆。谁也拿她没办法。”
周简听着,嘻嘻笑着,笑容醉得不成形。其实没有那么醉,为了掩饰刚才对钱总失礼的惶然罢了。气氛松弛了下来,周简的话可以被理解为酒桌上无大小,而钱总那些不礼貌的话也可以理解为,对周简这个老员工知根知底的带点宠溺的调侃。是啊,没有酒,这些片段不会出现。它是对职场太过刻板的规矩小小的反叛,安全的对抗,仿佛一种情趣,反而加深了彼此的感情。没有这些时刻,绝挺不过每周一封KPI考核邮件的咄咄逼人、每天晨会的暗流涌动、每晚下班前销售业绩邮件的剑拔弩张。
钱总喝得上头,一杯一杯向孙宇峰举去。孙宇峰白皙的脸渐渐泛起红肿的油光。眼看他不支,一晚上没喝的郑薇举起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举向钱总。钱总说,哟,替他挡酒?那也行,一口闷。郑薇一扬脖,满杯烈酒一扫而空,一亮杯时,脸上的温婉之气换成了凛然的豪情。
早晨五点,大家散场。郑薇毫无醉意,叫了辆车,孙宇峰脚步发飘地坐进车。大家互视,醉得再厉害,也从彼此眼神里读出“他们关系不简单”的意思。单身男女在一起,事情都不会简单。或者迟早不简单。这是真理。
第二天,周简头痛欲裂,十二点才进公司。瘫坐到工位上时,隐约觉得什么东西在嗡鸣。抬头一看,对面自有产品部市场总监的工位已收拾干净,文件架簇新,桌子左边一盆绿植,右边一台小小的加湿器正在袅袅喷着水雾。空气中一阵似曾相识的果香,孙宇峰入职了。她正 *** ,孙宇峰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上身蓝色条纹衬衫, *** 橘色裤子。只有时尚 *** 里的男模敢穿成这样,挑衅地乱搭,公然违和。他毫无初来乍到的拘谨小心,倒像是欢迎新员工一般,热情招呼:“来了周简。”
周简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表示回应。
太 *** 了,花孔雀!不过周简承认孙宇峰这样打扮,倒是挺好看的。其实人只要五官好看,身材好,穿什么大家都能宽容三分。孙宇峰走到自己工位上,把手伸过隔断:“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要好好相处哟。”
周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刚坐下,隔断那边扔过一个东西,啪地落到周简的桌面上。周简拿起一看,是一小包咖啡。
“更好的曼特宁咖啡。尝尝。”
周简看着他,他在隔断的玻璃那边笑,连牙齿也毫无必要的整齐洁白。
二
周简所在公司是一家美容电子商务公司,创始人马老板经营医疗器械起家,后来转型做了一款美业APP,通俗讲就是美容行业的团购网,同时拥有自己的医美类产品。本来电商部和自有产品部业务沟通就非常紧密,又因那晚孙宇峰小小的仗义,周简很快和他熟了起来。他们这两个部门其实关系很微妙,进,是共同分忧的关系;退,就是互相推诿、竞争的关系。原来的总监大老吴 *** 格非常强势,两个部门经常明争暗斗,周简偏偏斗不过比她晚入职好几年的大老吴。一般人看她头发两侧推得铁青,手指上戴着金属扳指,说话嗓门很粗,语气简短果断,脚踩 *** 马丁靴大步流星,雌雄莫辨,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先敬畏三分。
周简总结,这世界教女人温柔甜美,她们售卖的美业产品也致力于让女人看上去年轻和温顺:热玛吉使皮肤紧致细嫩,玻尿酸注射剂让苹果肌饱满,颧骨颧弓整形术柔化高凸的颧骨兼瘦脸,让女人看起来“少女感十足,元气满满”,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其实 *** 了半天劲,世界并不买账。世界只佩服虎虎生威有杀气的女人,就像大老吴。公司所有人的工资都比同业低,马老板坚定地认为,给主管们配了期权就可以了。他许了大家美好的未来,主管们便忍了残酷的现在,包括周简。没有期权 *** 的底层专员们频频辞职,给她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但她一次也不敢去跟老板提涨薪的事。虽然她也承认,公司成功上市,她安稳待到那时,一千万期权毫不打折扣地兑现,这三者加在一起的概率,约等于被雷劈中。但互联网行业隔三岔五有人被劈得外焦里嫩,谁敢说她不会是下一个遭雷劈的?
我们的 *** 是星辰大海!格局要大!马老板无数次在会上慷慨激昂。周简只好安慰自己,社会上传说互联网公司人均年薪百万,其实她有个在头部大厂的师姐,级别非常高,也无非总包年薪八十万,二十四小时等候上司差遣,精神高度紧张到要夜夜靠红酒才能入眠。她这 *** 司又不是什么头部公司,年薪四十万,也勉强交代得过去了。周简不能去想师姐有两千万股扎扎实实的期权,到期就可以兑现,不然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孙宇峰刚来,大家就偷偷议论,这人有点可疑。证据是他衣服太干净,换得太勤,身上总有似有若无的香水,喜欢健身,胸肌发达,眉毛也是文过的,才会这么浓黑。谁见过纯爷们儿这样? *** 部经理阿吉言之凿凿,他在某可疑交友软件上见到孙宇峰的征友信息了,那上面他叫Kevin。而且,据说他带来的郑薇暗恋他很久了,走哪儿跟哪儿,但他愣是对她不动心,两人至今仍然只是 *** 。能对郑薇这样的大 *** 不动心,他是个正常男人才怪!最后,阿吉更曝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孙宇峰之所以皮肤那么好,是因为他不但定期做水光针嫩肤,而且每天都擦BB霜。周简听完这些八卦,再看孙宇峰,就觉得他言行举止果然带了点阴柔。她告诫手下,这孙宇峰和大老吴一样,不是个寻常人,要认真对待。
话是这么说,不过孙宇峰这个人着实叫她讨厌不起来。一是当晚他主动替她解围,先留下好印象;二是他挺大气,有一些模糊地带的活儿他并不计较,不像大老吴那样强横。三嘛,他这个人 *** 格随和,没什么架子。两个部门工位区挨着,很快大家打成了一片,和之前大老吴在时完全不同。周简后来明白了,前三条理由都不是主要原因。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孙宇峰长得帅。尤其他那双眼睛,眉峰高高,眼窝微陷,显得分外深邃,又 *** 笑意,因此老像脉脉含情似的,用行政部小姑 *** 话说是“看谁谁 *** ”。
孙宇峰对周简很好,他和一般男人不同,挺爱吃零食。周简伏案时经常会突然有东西从隔断那边扔过来,一球费列罗巧克力、一包牛肉干或香榧子。香榧子这种干果周简还是从他那里知道的。咬开类似橄榄核的细长果子,里面是黑漆漆的果仁。之一回吃时周简把果仁放进嘴里,嚼了嚼,感觉像在吃树皮一样,渣乎乎的一嘴。她忙把果糊全啐到脚边的垃圾桶,孙宇峰看好戏般,笑着低声说“真笨”,跟着咬开一颗,搓掉果仁黑色的外衣,露出焦黄的果仁,托在手心递给她。她尝了尝,果然又脆又香,香味不浓,回味悠长,越吃越上瘾。两人吃着,聊着工作。这种相处模式和从前与大老吴合作时很不一样,让周简很愉快,甚至有轻微的喜悦。职场上有点这样的 *** 是多么美妙的调剂,她总不相信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不然就可惜了。
但她马上发现了,孙宇峰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体贴。零食他也慷慨地分给别人吃,前台小姑娘饮料打不开,他亲昵地嗔怪“真笨”,不客气地拿过来帮着拧开盖儿。有次公司聚餐,行政部有个姑娘正好坐在他身边,夹菜的时候袖子差点掉进菜汤里,孙宇峰赶紧提醒她,并放下筷子,细心地帮她挽起袖子。周简坐对面,看着姑娘脸渐渐泛起红晕。很明显,这一举动让姑娘想入非非了。阿吉总找借口来孙宇峰的工位流连,有次拿了一小盒冰激凌靠在他工位边,一边没话找话说,一边吃着,并挖了一勺喂给孙宇峰。孙宇峰居然一边打着字,一边顺从地张开嘴,一口吃掉。看得周简目瞪口呆。
这样的男人如果想攻陷某个人的心,几乎无往不利,甚至连男 *** 愿意跟他接近。但如果他并无意,那么他体贴入微和含笑的电眼就是危险的陷阱。他哒哒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他只是个过客,不是归人。周简居高临下看着孙宇峰,为自己的老辣沉稳感到欣慰。
网站开始策划春季的活动,造节是电商公司最重要的营销手段。周简发现,近来自己的工作热情消失了。不知是不是被 *** 一伤到了,她太累了。虽然体力恢复了,但心底的厌倦挥之不去。工位紧挨着落地窗,加班到凌晨时,周简喜欢转过椅子,一边喝着咖啡提神,一边眺望窗外,短暂休息。近处,每座大楼仍有星星点点亮着灯的窗口;远处,大地已沉入黑暗。她觉得科技园像是被流放在茫茫宇宙中孤独的飞船,而她无法下船,要永无止境漂泊下去。每每想到此,她都会一阵窒息。从前不是这样,加班只会叫周简充实而自豪。那是一路小跑,跟上了疾驰的时代列车的庆幸。而如今,她跑着跑着,觉出自己步态狼狈仓促,只好慢下来,心中无声地呐喊:就不能消停会儿吗?这样的奔跑,何日是个头?
钱总带着两个市场部开策划会,周简的策划是搞“美人节”,春暖花开,美人来袭。满百减十,医美项目和自有产品打包做套餐5折,上传术后效果照片,参加 *** 。是挺平庸的,周简承认。但每年各家网站都推那么多活动,次次惊艳的又有几个?不可能每天都打了鸡血似的冲刺,长跑最重要的是保持体力。
孙宇峰策划是推出活动“非常男女”,春分那天开始,贯穿全年。过往人们认为医美只针对女 *** 市场,这是偏见。这是个赏男色的时代,男女都要在容貌上取悦对方。在促销方面也不应该眉毛胡子一把抓,应该四季各有侧重。比如春季的“非常男女”,重点在眼部,取“一眼就看中你”“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之意,在眼综合手术、眼部抗衰项目方面加大促销力度,并推出子活动“寻找电眼美人”,上传术后效果照片,评选优胜者,送购物券。美人当然不分男女。男 *** 可以是美人,不是吗?他微有自得。
两个部门分坐两边,钱总居中,听着汇报。全程安静,只是偶尔 *** 几句,或者沉吟点头。孙宇峰说着,周简听着,不动声色,内心倒抽了一大口凉气:她轻敌了。本以为这个孙宇峰是个见谁都自来熟的 *** ,天生肤浅,因而时时处处散发 *** 魅力。没想到他不但很有创意能力,而且策划还很有深度,价值观表达紧贴时代。
他说完,全场面面相觑,孙宇峰的创意明显胜出。果然钱总采纳了孙宇峰的方案,这还不算,周简部门要全程配合他的工作。
这是叫周简沦为给孙宇峰打下手了,但周简知道 *** 没用。钱总最讨厌下属推诿和争功,而且她这次的确没有动脑作策划。她敢去找钱总,非得被暴跳如雷地呵斥一番不可。回到工位上,周简心情非常低落。去了个强横的大老吴,来了个笑面虎孙宇峰,也未见得更好。她下意识地看着对面的孙宇峰,他正在低头写着什么,棱角分明的侧颜之一次显得如此莫测。他感觉到她在看他,抬头一笑。她扯扯嘴角笑笑,低下头,对他曾有的轻视一扫而空,心里升起了警惕。
三
策划既定,大家开始执行,设计海报,与销售部谈定促销计划,配合地推。中间还夹杂着新品上市、网站 *** 升级之类的活儿,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这晚加班,孙宇峰扔给她一片水光原液面膜,说是自有产品部新出的,让她试试。他已经试了几天,效果不错。
他珍惜地摸着自己的脸:“皮肤水润润的,我看‘家用水光针’这个口号可以打响了。”
周简拿过面膜,看着他在灯下显得格外润泽的皮肤,浓黑的眉毛,问:“听说你文过眉毛?”
她的确是在嫉妒,嫉妒他人缘好,业务能力强。这就算了,居然还毫无必要地英俊。所以她存心挑出他一点毛病来,以证实他并非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完美。她更需要这份轻微的恶意,来抵御对他的好感。孙宇峰本靠在她工位上,此刻起身靠近她。周简见那饱满的胸膛向她逼近了一步,呼吸轻微屏了一下。他弯下腰,不服气般,要她来求证。周简只见他高高的两道眉弓之上,眉毛乌黑,眉型也好,眉尾稍稍向上扬起,带出意气风发。一股体息带着热气笼向她,她往后微微躲了一下,如躲开攻击,撇嘴:“你眉毛天生长这么好?我可不信。”
孙宇峰认真地说:“我会定期修眉,但文眉确实没有。我有那个必要吗?”
“BB霜也没有抹?”
孙宇峰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去触摸自己的脸。他的手干燥有力,周简的脸唰地红了,想挣脱,却发现他很自然。他移动着她的手指头,缓缓划过脸颊,那细腻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起了轻微的战栗。他把她手指翻过来,她果然见指肚上很干净,并没有粉。
孙宇峰冷哼:“这帮油腻男人,平时不保养不收拾,见到像我这样天生丽质的男人,就造谣中伤。俗话说得好,只有懒男人,没有丑男人。整个公司都是丑陋的油腻大叔,可见他们实在懒得无可救 *** 。”
周简笑了起来,为他那句“只有懒男人,没有丑男人”。孙宇峰眼睛弯弯,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睛看到了她电脑屏幕上的界面,那是她刚才打开的文章,内容是关于冻卵的。
孙宇峰问:“干吗呢?真想去冻卵?”
周简唔了一声,手动了一下,想去移动鼠标,关掉那界面,又觉得太刻意。她想去冻卵的事,全公司皆知,孙宇峰见她的之一晚就已经知道了,何必隐瞒?于是手一扬,顺势把面膜放进了桌角的文件支架里。
二十七岁,周简和 *** 的男友分手。此后她一直单身,虽也相过亲,动过心,无奈都没有结果。二十九岁,父母催婚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令她不胜其烦。三十岁那年的大年三十饭桌上,母亲谈起独生女周简的婚恋问题,眼泪掉了下来。周简勃然大怒,提了行李扭头就走,直接买了张 *** ,到三亚一直玩到上班。父母给她打了无数个 *** ,最后她接了,冷冷地说了句:“再敢这样,我会彻底和你们断联。”从此,父母再也不敢提到这类话题了。三十二岁,周简死了恋爱结婚的心。
钱总一提到周简要冻卵这个事就骂她胡闹,好好找个男人嫁了,顺顺当当地生个孩子,不好吗?她有时认真反驳,说自己周围全是臭男人;有时自暴自弃,说连臭男人都看不上自己;有时高傲倔强,说自己压根儿不需要臭男人。总之,说了好几年,从三十二岁说到了三十四岁,冻卵这个事迟迟没成行。到国外的 *** 早就做好了,也咨询了几家专做此项业务的中介公司,费用也不是问题,到底是什么阻碍了她的计划?
孙宇峰一脸怜惜:“取卵伤身体。”
周简道:“这个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没事儿。”
孙宇峰摇头:“其实冻卵也并非百分百保险吧?真是十年八年后你想用 *** 了,解了冻,发现它们早已经失效了怎么办?”
周简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所以既要冻卵,也要冻 *** 胚胎,胚胎的成活率更高。冻一半卵,一半胚胎,双保险。 *** 机能比较稳定,四十岁过后只要想要孩子,自己怀完全没问题。”
孙宇峰吃惊:“也就是说,你还要买精?”
周简道:“对呀,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孙宇峰好奇:“可是孩子能落户吗?”
周简兵来将挡:“单亲人士可以给孩子上户口,这是国内早有的政策。网上新闻很多,你可以去看。”
孙宇峰仍是不赞成:“孩子需要爸爸。”
周简淡淡地说:“你们说‘天底下没有不 *** 的男人’‘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十男九嫖’这类话时,想到过‘孩子需要爸爸’吗?按这种逻辑,孩子必然有一个很烂的爸爸,很自豪吗?”
孙宇峰猝不及防,语塞。周简挑衅地看着他。孙宇峰沉默了良久,温和道:“我并不赞成天底下没有不 *** 的男人这类话。”
他转身走了,坐回工位上。这方小小的区域空气有点尴尬。郑薇偷偷看向他们这边,正与周简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她很快移开眼神。郑薇二十七岁,风华正茂。孙宇峰三十四岁了,但是个男人。他们都没有周简这样的苦恼。也许这正是她搂不住火的原因吧?
周三,冻卵的中介给周简发微信,祝她生日快乐,并再一次提醒她,女人的卵巢功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三十五岁之后取出合格卵泡的成功率降低,冻卵更好在这之前。这番话两年前中介就谆谆叮嘱,她本不在意。怎么一晃两年时间就过去了呢?从今年年初开始, *** 总是往后推迟,有时甚至没来,来了 *** 量也比从前少得多,吓得她赶紧做了次体检,结果发现居然有卵巢早衰的迹象。医生说是因为她长期加班, *** 劳过度导致。看样子,冻卵这事不能再拖了。
晚上,在家里,周简翻出 *** ,看着它愣神。单身生育这事她和父母讨论过,从前他们激烈反对,到了去年,口风已有所松动,表示只要她愿意生,他们可以过来帮她带。去年,周简在科技园附近买了套八十平米的二手房。她的收入还房贷及生活没有问题,养孩子就困难了点。一千万期权要等到公司上市,且有解禁期。那是太过遥远的美好,目前还不能把它规划在内。不过父母退休金每月加起来一万多,也有点存款,三个人养一个孩子,总能过得去。
周简环视着这个家,像国王检阅自己的 *** 。它被收拾成她最喜欢的简约风格。栗色地板一尘不染,拉开米白色窗帘可以看到森林公园,正是这一点使她毫不犹豫地买下这个房。屋里没有一般家庭常见的沙发,只有一个又大又软瘫在地上的圆形红色懒人沙发。在家时她几乎整天都窝在上面,那里面流动的万千聚乙烯小颗粒会温柔地贴合着她身体的曲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变幻着形状,以使她得到更大限度的慰藉和呵护。卧室的床是在网上定做的,一艘船的模样。船头是个龙头,高高昂起,公然地不实用,但能令她幻想睡在一条龙船上乘风破浪,很有情趣。厨房非常干净,她几乎不做饭,要么下馆子,要么叫外卖。
这是她的 *** 王国,单身天堂。她承认自己的确不适合当人家的妻子,要她为男人洗手做羹汤,光想想怒火就会从心头蹿起。这个屋子里也不宜有外人。父母、孩子,都是自己人,她愿意为自己人妥协。但男人,是外人。她不适合被殖民,更不适合去到别人的领地里客居。
前男友说他 *** 是因为她太强势,二十九岁相亲时有个满脸痘的码农嫌她大学不是名校;三十一岁时她暗暗倾心某位合作者,却无意中听到他和别人说绝不考虑三十岁以上的女 *** 。够了,让这一切见 *** 去吧!周简踱着步,唇边浮起一丝狞笑。她岁数不小了,索 *** 也别冻卵,直接买精试管 *** 得了。两居可以改三居,储物间改成小小的儿童房。三个人加一个孩子的家,不需要任何男人,这是周简钢牙铁齿和众人描述的美好景象。她,一个 *** 的单身母亲,父母和幼雏将在她强大的双翼下得到庇护。她将跳过所有男女 *** 繁殖之前必须走的那一大堆繁文缛节——动心、恋爱、吃醋、争吵、和好、房产证加名、婚纱颜色……长长的冰冷的针管就是终极大杀器,不战而胜,让任何要挟都黯然失色。
周简想象自己从大着肚子到生下孩子,突然抱着白胖娃娃出现在同事、亲友、同学面前,和他们震惊艳羡的各种细节,血液不停地从脚后跟唰唰往上冲。……试读结束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2年第1期
作者简介
纪静蓉,女,原创编剧及作家。曾出版长篇小说《 *** 》《二手生活》《如果奔跑是我的宿命》, *** 编剧作品电视剧《美丽见习生》2018年优酷播出。中篇小说《懂事》发表于文学期刊《草原》,同名剧本获2019年 *** *** 局“夏衍杯优秀 *** 剧本赛”潜力剧本奖。
读一本“闲书”《巴黎腔调》,看到一段话,大意是巴黎城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咖啡馆?乃因巴黎是公寓城市,生活空间狭窄,取暖费昂贵,所以巴黎人将一部分生活交付给了公共空间。咖啡馆也因此成为居所的延展,有了客厅和起居室的担当和意义。
这段话,让我产生了一个“倒过来”的想法。巴黎人可以把咖啡馆变成家的延伸,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在家里营造出一个咖啡馆,甚至阅览室或者小影院呢?在雨雪天气,亦或身体微恙不便出门的时候,就可以 *** 自在地家中漫游了。
把阳台打造成小小的阅览室
我家阳台不算大,亦不算小。早年,阳台的主要功能是晾晒衣服,此外,还摆放了一个庞然大物——跑步机。这个跑步机最初买回来的时候,使用频率还算不错;可过了一两年之后,也许是失去了新鲜感,或者工作繁忙体力不支,它的利用率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晾晒被子的工具。
那段 *** 封控在家的日子,我越来越觉得跑步机是个累赘,想搬个小桌椅去阳台上晒晒太阳都无多余空间。于是和 *** 商量处理掉它,但他不舍。我晓之以理,让他认真想一下,这个跑步机是否还有使用的需要?如果根本就不想再用,那么留着就不仅仅是一种浪费行为了——它白白占据了空间而致使我们晒不到太阳,太可惜。因为 *** 更倾向于去户外散步来锻炼身体,最后同意处理掉跑步机。
我处理了跑步机后, *** 了一张咖啡桌,并配上两把温莎椅。我很喜欢奥黛丽·赫本,遂定制了一块以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里的剧照为图案的桌布,还有两只同样图案的抱枕。阳台变成了温馨漂亮的小小阅览室,我铺上桌布,抱一只抱枕,坐在那里读书、喝茶、听音乐、晒太阳,低头间就能看到赫本盈盈地向我微笑……轻松文艺的气氛立刻弥漫开来,我享受到了书吧般的舒适和惬意。
客厅如街角咖啡馆般优雅
2022年,定居在姑苏的老同学昌昌请我去做客,他家里有如咖啡馆般优雅的客厅一下吸引了我。
客厅里的家具,都是昌昌从四处淘回来的。电视柜用了两块上了年纪的门板交叉叠起;一个满是抽屉、写着“连翘、当归、生地、知母、半夏……” 的中 *** 柜,是他家别有趣味的杂物收纳柜;画着姑苏市井生活场景的苏州漆器,用来当工具箱;墙上的装饰物则来自世界各地:日本“神奈川冲浪里”的挂毯,伊斯坦布尔加拉塔塔的风景画,还有一块从法国淘来的咖啡馆招牌“Place Du Café”;沙发靠垫上漫画家Tango的猫主题漫画,非常贴合昌昌的“铲屎官”形象……
昌昌还在客厅里安装了两个大大的音箱喇叭,打开旋钮,小野丽莎的歌声即刻立体环绕在每一个角落:“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你的光荣历史,我永记心底。旱季即至,你轻轻流着,雨季之时,波涛汹涌流向远方……”Bossa Nova的曲风,像一支慵懒的缓冲剂,放慢了时间的脚步,传递出温柔 *** 的情绪,我被大大地感染,深陷其中。
昌昌的妻子递来一杯锡兰红茶,热情地邀我吃“淘来”的美食:诸暨香榧子、临安小核桃、秭归“九月红”,还有陕西富平的柿饼。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柿饼了,咀嚼着熟悉的味道,耳边的音乐缓缓流淌着,万般感慨涌上心头。我由衷地对昌昌说:“这儿真有咖啡馆的感觉啊。”
好茶好酒易有,兴致和氛围却是难得。我们总是想着花钱去咖啡馆里找氛围,却不知自己家也可以开辟出一爿地方,打造如街角咖啡馆般优雅。泡一杯热茶,放一盘CD,猫咪慵懒地躺卧脚边;或者自己动手磨杯咖啡,烤块蛋糕,阳光泻下,一任时光流水……这样的一间咖啡馆,就叫它做“Place Du Café——喝咖啡的地方”吧。
书房变作迷你影院
现在,很多朋友都喜欢借助 *** 或者iPad观影。虽然平台提供了高清版本,奈何电子产品屏幕太小,音效不够,观影效果多少要打些折扣。
我有一位爱读书的文友,每天最喜欢待在书房里消磨时间。他家有一面阔大的书墙,贴墙壁造了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柜。原先,书柜对面摆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有一日,朋友突发奇想:为何不将椅子后面的那堵墙利用起来呢?如果以白墙作幕布,打开投影仪和音响,就可以营造出一个小小的 *** 院了呀!这样,倒杯热茶,准备些小茶点,坐在书桌前就舒舒服服享受影院的高级感了。
有一天他发了个朋友圈——亲戚带了孩子过来玩。3个小孩一起围坐书房看着动漫片,其乐融融。在家里尽享影院VIP包房的待遇,感觉生活质量明显提升一个档次,着实令人羡慕。
想起《看理想》文化团队做过一个“室内生活节”的活动,策划人曾说:“旅行不一定要抵达一个乌托邦,或者设定任何一个最终的目的地,反而可以是理应熟悉的此时此地;不必去最遥远的带有异国风情的地方探险,就在当下,就在这个房间里面。”
来源:半月谈
原题
“偷鸡贼”
作者 | 范文发
上世纪六十年代未,在东北一个叫老头沟的山村里, *** 队落户来了五位女知青。可别小看初来时的上海“娇 *** ”模样,不出半年,无论 *** 秧锄地,还是赶车砍柴,都不比男知青逊色,她们的“吃大苦耐大劳”精神,让集体户成了远近闻名的先进。
村里的老乡们,向外人说起本村的知青来,都是竖大拇指的。又有谁知道,这个先进户却隐藏着一桩不为外人所知的丑闻——当过一回“偷鸡贼”!
那是半年后的事了。虽然繁重的农活咬着牙挺过来了,可肚子里没有油水的日子总让她们留恋上海的丰衣足食:这里既没有上海的八宝辣酱炸猪排、小笼馒头白米饭,又没有话梅香榧子、巧克力大白兔奶糖;整日的高粱米饭窝窝头、咸菜罗卜干,就这些还不够填饱肚子的;土豆茄子罗卜只有到夏、秋季才能吃到,更别提什么鱼肉荤腥了。大家都要求上进,嘴上不叫苦,可肚子里常犯酸水。
这天晚上收工回来,轮到小红做饭,她稀里糊涂把 *** 片当成了糖精片揉合在窝窝头里,蒸出锅时满屋子的 *** 味不说,咬一口更是满嘴苦涩。小红解释道:“不晓得谁把 *** 瓶放在灶台上,和糖精片大小又差不多……”
林敏打断她的解释:“别找客观理由了,就是做饭不上心!还好是 *** 片,如果是 *** ,也往里掺和?”
小红显得一脸无助。
大姐珍珍便说林敏:“省两句吧,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敏不服气:“做错事情还不让说了?你这当的什么户长啊?”说罢,将半只窝窝头摔在桌上,扭头进里屋去了。
见此情景,小红委屈得哭了起来。其余的 *** 没有心思再吃下去了,大家都无精打采地干坐着。
突然,里屋的林敏叫了一声:“妈呀!是啥动静啊?”
大家跑进里屋,只听得“咯、咯、咯”的声音从炕洞旁的柴禾堆处传出来。林敏扒开柴禾,原来藏着一只圆滚滚的动物:“是狗啊还是猫啊?”
珍珍赶忙拿起油灯近前一照:“是只鸡!”
小红补充道:“还是只母鸡!”
林敏一拍 *** :“嗨,天上掉馅饼了哎!”
大伙儿一阵拍手叫好:乘着咱们肚子还空着,那还不正好打个牙祭!
珍珍说:“别胡思乱想啊,这只母鸡肯定是附近老乡家里的,不放它出去,人家还不寻上门来?”
大家都沉默了。但是对于到嘴边的美味又让它飞走,实在是不情愿。正当大家囿于“放鸡”还是“不放鸡”的沉思中,门外传来队长的声音。这让五名姑娘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天天“狠斗私心一闪念”,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纲上线,这会儿自己见不得人的“活思想”仿佛已经勾成了罪名,随时会锒铛入狱一般。队长的敲门声一阵比一阵急促,大家一时呆呆的望着大姐,可珍珍也没了主意。
还是林敏机智,忙将一只空麻袋往母鸡身上一罩,母鸡“咯咯”地叫出声来,林敏便用力将麻袋裹紧,母鸡于是销声匿迹。
珍珍先迎了出来。原来是队长来临时调配活计:明天派两个人去场院搓草绳。珍珍颇有些战战兢兢地答应着,好在煤油灯光的微弱还不至于让队长察觉什么蛛丝马迹。
队长一走,大家又恢复了原先的呆头呆脑,站立着不动,好像刚刚遭遇到了日本宪兵进门搜查“密电码”,惊魂一时难以消散。
移时,林敏回过神来,想到了裹在麻袋里的母鸡,赶忙进屋。她解开麻袋一看,那只母鸡已经软塌塌的不会动了。
林敏惊恐道:“啊呀不好了,闷死了!”
这时,大家也跟进屋来,心里更没了主意:原本还存在是“放鸡”还是“不放鸡”的可能,现在鸡死了,还有什么选择?就剩华山一条道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偷鸡贼”的罪名吧!
林敏是“罪魁祸首”,最是感到六神无主,她望着珍珍:“你说话啊?”
“我还能说什么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我的错,可你们也没拦着啊?没拦就是默认!”
大家可不承认是“默认”,就这么轻易被“母鸡”俘虏了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一回轮到了林敏委屈地哭了:“我去向贫下中农认错好了,我去向大队 *** 领罪好了……”说着就要跑出门去。
珍珍一把拉住了她:“你可以去认错,也可以去领罪,可你想过没有,咱们这个集体,可是县里的先进知青户,先进知青户成了偷鸡贼,这个影响你能够挽回吗?咱们还有脸见人吗?”
珍珍的一席话,让大家顿时矮下去了半截。林敏却哭得更凶了。于是,就像传染病一般,你哭、我哭,大家哭作一团。
还是小红脑子回转得快:“快别哭了!我们饿着肚子,就这样哭天抹泪的,值不值啊?”说着便拿起窝窝头往嘴里塞。
珍珍拍了一下红红的脑袋瓜,却不料将红红手里的半只窝窝头打落到了地上,珍珍“扑哧”一声乐了,引得大伙破啼为笑。
林敏也跟着乐了,但马上醒悟到此时最不该乐的就是自己,她起身解开麻袋,拎出死鸡说:“我把它给扔了!”
珍珍忙拉住她:“往哪儿扔?扔哪儿都会让人发现的!”
红红低声说:“干嘛扔了啊?就不会吃掉它啊?”
对啊,就不能大家伙一起吃掉吗?大半年里一点荤腥都没沾过嘴唇,更别说吃鸡了,大伙恐怕连鸡肉是啥味道都忘记光了。
珍珍让大家坐下来:“同意吃的……”她略停顿片刻更正道:“不同意吃的举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愿意举手。
珍珍压低着嗓子:“那就吃吧……烧水!”
有户长的一声号令,大家马上行动起来:抱柴的、点火的,续水的、端盆的,褪毛的、开膛的,无声而轻快、紧张又兴奋地忙碌开了。当锅灶上鸡肉的香味四处飘溢开来时,姑娘们的肚子也不争气了,“咕咚咕咚”地叫得欢,喉咙口还不断地咽着口水。
肥硕的母鸡终于被摆上了炕桌,浑身泛着一层 *** 垂涎的黄油。五个姑娘眼睛放着光芒,嗓子眼里谗得生出了小巴掌:都想伸出去先撕咬一口,可女孩子的矜持则让她们保持着起码的体面。
红红寻来切菜刀要剁鸡。
珍珍阻止了她:“不行,咱们菜刀那么钝,只能切菜,剁不了肉,若一用力,声音必然响,传了出去,等于给老乡通风报信。”她对着大家:“把手洗一洗,都来撕鸡肉,这样吃起来方便,声音又小。”
真是好法子。大家七手八脚把手伸向母鸡,不一会儿,一大盘鸡肉就丝丝缕缕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小红突然说:“白斩鸡要醮酱油的,可咱们没酱油啊?”
林敏不以不然:“没那么考究,嫌淡就醮点盐,我不嫌淡,就这么吃了。”说着先抓起鸡肉往嘴里塞。又有几只手也同时伸向鸡肉,又快速塞进各自的嘴里。因为嘴里腾不出空闲,所以吃得异常安静。也就是五、六分钟的光景,一盘鸡肉就见了底。
林敏指着桌上的鸡骨头对大家说:“这上面还有没剔干净的鸡肉吧。”
大家认真看了,都说没肉了,但就着骨头舔舔香味也是好的,可别浪费了。说着,众人又重复着将骨头细细地舔了一遍。未了,每人又喝了两碗鸡汤。如此鲜美的晚餐太叫人着迷,吃完了喝足了,大家依然沉浸在鲜美里,也不紧着收拾碗筷,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火炕上回味着鲜美的滋味。
正在这时,后院传来朴阿兹妈妮的说话声,“啰、啰、啰”地好像是在寻找自家丢失的母鸡。这让炕上的五个人心头一紧。小红机灵,赶紧把油灯吹灭,佯装已经睡觉了。
*** 族屋里的格子窗就糊着一张薄纸,就着月光,朴阿兹妈妮的身影在格子窗前站定了一会儿,这让屋子里的空气完全凝固,都不敢喘气。待身影慢慢移走了,大家才小声地交流:“想不到是朴阿兹妈妮家的母鸡,她待我们这么好,咱们却偷她的鸡吃,惭不惭愧啊?”
珍珍说:“先别自责,眼下鸡肉是已经消灭了,留下的鸡骨头怎么处理?”小红还作了补充提醒:“别忘记还有一地鸡毛!”
珍珍马上坐起来:“咱们得赶快收拾干净,不能等到天亮!”于是,大家不敢点灯,就着屋外的月光,将骨头鸡毛归拢在一起:要不扫进灶坑一起烧掉?不行,那股怪味闻不得,而且还会顺着烟囱飘散开来,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么就用废纸包好,趁着天黑扔到灌木丛里去?也不行,且不说万一有人路过发现,若大风一刮,漫天飘扬,搞一出“鸡毛飞上天”,那不等于不打自招、自投罗网?
林敏踩了踩脚下的泥地:“只有一个办法,挖坑埋了?”
大家异口同声赞成。
于是,马上拿了铁锹在炕沿边三下二下就掘出了个坑,把纸包扔进去,上面再结结实实地盖上土。大家轮流用脚踩了踩,见没啥破绽了,才放下心来。此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也不敢再弄出大动静来,顾不得漱洗,摸黑胡乱躺倒。这时,不争气的肚子又开始叫了,那是因为销赃匿迹付出了很大的精力与体力,一顿鸡肉算是白吃了,全赔了进去!
时光的转移总会将一切慢慢地磨洗光、淡化掉。
然而,唯一不能消失的是:每每见到朴阿兹妈妮,姑娘们神态就是轻松不下来;朴阿兹妈妮倒是一如既往地嘘寒问暖,这反叫姑娘们越发羞愧。
后来,集体户上学的上学、招工的招工都离开了老头沟,再后来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故乡上海。可是,对阿兹妈妮的这种愧疚感却一直没有间断过。
四十年后的一个秋天。退休后的五位集体户成员结伴又回到了老头沟。她们从上海带来了许多糖果糕点,特意来看望朴阿兹妈妮。八十开外的朴阿兹妈妮高兴地合不拢嘴,忙叫儿媳磨豆子做豆腐、叫儿子准备粘米打打糕。这隆重的接待没有换来知青们的喜笑颜开,反而加重了她们内心的愧疚。
于是,这五位六十开外的老知青争先恐后地述说当年怎么样吃掉了朴阿兹妈妮的母鸡,又没有勇气承担错误,因为害怕事发后丢掉先进称号没脸见人,更担心影响自己的招工、上学。
四十年前的错误一直隐瞒到今天才说,更是错上加错。这次五位知青特地结伴前来,就是有个未了的祈求:给她们一个承认错误的机会,能当面得到朴阿兹妈妮原谅!
听了她们的诉说,朴阿兹妈妮笑开了。
她若无其事地告诉她们:四十年前就知道你们吃鸡的事了,因为鸡的鲜美会从格子窗缝里飘出来的呀。当时是生气过,后来一想,你们从那么远、条件那么好的上海,离开父母、亲人来到这穷山沟里,干的是男人们的重活,吃的是咸菜就窝窝头,思想再先进、表现再 *** ,那也挡不住饥饿折磨、也挡不住要寻找点好吃的东西不是?对于你们十七八岁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谁还保证不犯个错啊;再说了,对照你们受的苦,吃掉我的一只鸡还能算个什么错呢?
听到朴阿兹妈妮的一番话,五位当年的上海老知青搂着老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凭那感激的泪水在脸上纵横。她们深深地体会到:在农村的更大收获,就是和乡亲们的这种深情厚谊,这份情谊将会保存在内心深处,生命不到完结,永远都不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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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记》的故事,可谓耳熟能详,年过五旬,被先生较真儿的问到细节,还真是说不清楚。遂动了细读的心,好好读一读。
之一回讲了灵猴出世,花果山为王,及为长生 *** *** 。
之一个问题:孙悟空的出生地在哪儿呢?
吴承恩把世界分为四大部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孙悟空出生在东胜神洲之傲来国之名山之花果山。之前我只知道在花果山是他的老家。花果山非常好——书上说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势镇 *** ,威宁瑶海。
第二个问题:孙悟空怎么出生的?
花果山山上有一块仙石——三丈六尺五寸高,二丈四尺围圆。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政历二十四气。吸天地之灵气,内育仙胞,产一石卵,见风化为石猴。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看到这句话,不禁想起六小龄童扮演的孙悟空,一侧头,双目射光的画面。
第三个问题:孙悟空怎么当上猴王的?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石猴于某一日为众猴找到了栖身之地水帘洞,从此成为千岁大王,自称美猴王。
第四个问题:孙悟空为什么会离开花果山水帘洞?
孙悟空在花果山虽享乐天真,但终忧无常,不能长生不老,于是决定访仙 *** ,觅长生不老之方。
第五个问题:孙悟空拜谁为师?名字的由来?
石猴渡海至南赡部洲, *** 余无所获。又飘过西海,至西牛贺洲,终到灵台方寸山,找到须 *** 祖师,赐名孙悟空,开启了学仙之路。
在之一回里,除了让我明确了诸多不确定的内容外,还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当时的蔬菜水果中草 *** 粮食种类之丰富。作者罗列了三十三种,有樱桃,梅子,龙眼,荔枝,林檎(落叶小乔木,即花红,花粉红色,果实像苹果而小,可食),枇杷,梨子,枣,桃,杏,李子,杨梅,红瓤西瓜,黄皮大柿子,石榴,芋头,栗子,胡桃,银杏,椰子,葡萄,榛子,松子,香榧(常绿乔木,木质坚硬,可做建材, *** 称香榧子,种仁可食,可榨油,可入 *** ),柰(落叶小乔木,花白色,果实小,可做苹果砧木),橘子,甘蔗,柑,橙子,山 *** ,黄精,茯苓,薏苡。数目之多,种类之繁,真是没有想到。
之一回里面有两首诗我也很喜欢。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 *** !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许是年龄大了吧,原本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现在更没有了什么 *** ,这首诗让我很有共鸣。
另一首是樵子砍柴时唱的: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 *** 讲《黄庭》。
很羡慕这样的环境和心情。自己现在也很向往有一处山水佳境,好好的修养一下这颗浮躁的心!